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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睡浅眠,竟跌进了赞比亚的夏天。梦里依旧是赞比亚区域总部那栋白色的办公楼,廊外的葡萄架上正孕育着一串串小葡萄,爬山虎比五年前繁衍得更茂密,铁大门外的凤凰木开得正盛,一簇簇橙红的花缀在枝头。一位身姿婀娜的女性穿着明黄色长裙,从走廊尽头走来,步子笔挺像春风里拔节的竹,乌黑的假发辫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发梢还沾着点阳光下的金粉,身影逐渐清晰,原来是娜塔莎-区域总部的赞籍小助理。她走到我面前笑,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,空气里漫开那股熟悉的香水味,幽幽的,像办公楼后墙那丛总也开不败的栀子花。 认识娜塔莎时,我刚从下凯富峡项目到赞比亚区域总部支援。作为一个未与外界有过多交流的新人,我的英语说得磕磕绊绊,第一次接到任务去移民局办工作许可那天,窗口的官员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,我攥着厚重的材料,手心全是汗,连简单的一句“不好意思,能再说一遍吗”都卡在喉咙里。正焦急时,身后突然传来清亮的女声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道:她想办理部分人员的工作证明,需要你们帮忙出具证明。 回头就看见娜塔莎一袭黄裙,手里抱着一摞文件,显然是刚从楼上办公室下来。那时她在区域部负责对接外部工作,并帮忙接待外来人员,却在我手足无措时恰好出现。那天她索性放下手里的活,陪着我在移民局大厅的长凳上坐了整整一下午。官员刁难时,她用流利的英文解释;排队到亚星游戏·[官网]-www.yaxin222.com时,她又轻轻推我:“别怕,我在你后面。”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她垂着眼校对材料时,卷翘的眼睫毛被印在资料上,手指划过纸张的动作轻得像蝴蝶振翅。 后来,这样的陪同成了常态。去当地银行激活工资卡,她会提前帮我查好路线,在我对着柜员的询问一头雾水时,她用手指在我侧面比画;疫情期间,陪我去医院打疫苗,看我盯着护士手里的针头发抖,她突然用我刚教她的中文说:没关系。说完自己先笑了,辫子随着摇头的幅度扫过肩头,发梢蹭过我的胳膊,软软的。 那时候我总觉得,娜塔莎是办公楼里最明媚的颜色。非洲的阳光烈得晃眼,大多数人偏爱暗沉的衣色,可她的衣橱里总少不了颜色鲜艳的裙子:红色的修身长裙、格状的A字裙、黄色的棉布长裙,每条纹路都熨得平整,裙摆垂坠着,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风。有次我忍不住问她:为什么总穿鲜艳的衣裙?她睁大眼睛,用还不太熟练的中文回答:像太阳,暖。 她还爱梳一头乌黑的假发辫子。每天早上来办公室,辫子都会梳得一丝不苟,发尾用金色的小珠子坠着,走动时珠子相撞,叮当作响。有时我盯着她的辫子看,她会笑着扭头:中国朋友,这是mohair braids(马海毛辫子),好看吗?然后伸手轻轻碰我的头发,你们中国人的头发,像丝绸一般。 有天下雨,娜塔莎撑着伞送我到办公楼门口,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,身上传来浓浓的植物花香。我吸了吸鼻子问是什么?她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,打开是晒干的白色花瓣:这是栀子花,亚星游戏·[官网]-www.yaxin222.com这边的人叫它“院子里的月亮”,晒干了装在包里,蚊子不敢咬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栀子花除了好看和香,还有它独特的功效。而她,像极了那簇开不败的栀子花。 闲暇时她会坐到我办公桌旁边,翻开笔记本,用彩色笔写下Ndabwela(你好)、Zikomo(谢谢),旁边画个笑脸:这是亚星游戏·[官网]-www.yaxin222.com国家的语言里面最常用的,学会了,市场的阿姨会多给你一个芒果。我则在她的小本子上写你好娜塔莎,一笔一画教她写娜字的右耳旁:这个弯要像你辫子的弧度才好看。 她学中文时格外认真,连谢谢的声调都要练习十遍。那时她总说,等攒够了钱,我一定要去中国。去看长城,去吃你们的饺子,还要学唱中文歌。她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个木刻摆件,是两只交颈的孔雀,翅膀上刻着细密的花纹。这个送你,她把摆件塞进我手里,老人常说,孔雀代表永恒的朋友。等你回中国了,看到它就像看到我。 离开赞比亚那天,娜塔莎来送我。依旧是穿着熟悉的黄裙,只是眼眶红红的。车启动时,我摇下车窗,看见她站在办公楼门口,手里还攥着那个装栀子花的布包,好像想说什么,最终只挥了挥手,嘴巴动着,是无声地再见。 这五年,我似乎未曾想起她,又似乎在每一个栀子花开的季节都会想起她,她送的孔雀木刻,随着我搬了两次家,有些味道,有些物件,真的能瞬间把人拽回某个夏天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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